第1123章 忠君体国的科道言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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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容了。

    杨博到最后还是得到了谥号,而且是美谥襄毅,朱翊钧没有因为当初主少国疑的一些龃,就彻底否定杨博的一生,只要肯一起推动变法,过去的事儿,就没有必要纠结了。

    重大历史事件中的立场问题,不能出问题。

    「臣自当竭尽所能,不敢辜负陛下所望。」杨俊民大喜过望!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首府;恶贯满盈,附郭京城;杨俊民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什麽孽,让他这辈子做顺天府丞,这夹板气受的,他都数次萌生了致仕的念头。

    现在,终于解脱了,永别了,牢笼!

    两广是岭南,在两宋还是流放之地,但现在确实已经非常富裕了,去两广好过在京师。

    「顺天府丞,你可有人选推荐?」朱翊钧好奇的询问杨俊民对继任者人选的意见。

    杨俊民思前想后说道:「臣和旁人素来无仇无怨,就不举荐了。」

    大多数时候,保举他人升官,那都是天大的恩情,一如他的父亲杨博保举了谭纶,谭纶反出晋党的时候,遭受了不少的攻讦;比如沈鲤三番五次的保举高启愚,也是施恩;

    但保举别人做顺天府丞,那是多大仇多大怨,才保举这个位置,出了事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一个处理不好,脑袋立刻搬家,全家跟着遭殃。

    「反腐司反腐御史范远山如何?」朱翊钧有自己比较心仪的人选,范远山这位赘婿出身,反腐司的一把尖刀。

    「臣和范御史并无仇怨。」杨俊民摇头说道:「范御史为人骨鲠,臣以为不太合适。」

    范远山是个好人,好人该有好报。

    顺天府丞这个位置上,过于骨鲠,会出大问题的。

    京师有些事儿,能不上称就决不能上称,否则千斤都打不住,但有些事,就必须要上称,否则,闹起来,被陛下知道了,就麻烦大了。

    其中的度,委实难以把握,过于骨鲠,大事小情都要上称的话,就容易被百官攻讦,最终惨澹收场;但过于圆滑,也非常的危险。

    范远山是个好人,反腐的一把尖刀,但是顺天府丞这个位置,是真的不合适。

    朱翊钧思索了一下摇头说道:「那就让大臣们廷推一个吧。」

    关于顺天府丞的人选,大臣们议论了一番后,决定年后再议,过年前就不廷推举荐了,还是让人过最后一个好年才是。

    所有大臣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当然,风险和收益是相同的。

    杨俊民的父亲杨博有问题,被陛下批评过不忠,而且被个十岁小孩骂的羞愧不已,一直到临终都没有释怀,一直到临终,都记得陛下问他,何为不忠乎?

    杨俊民对此比旁人要清楚得多,他清楚的记得父亲在陛下问过之后,就整日沉默寡言,一直到郁郁而终。

    父亲有问题,杨俊民要经受得住朝廷的考验,他在这个位置上,连致仕都做不到。

    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做好了,终于获得了升转的机会,展示自己才能和自己抱负的机会。

    在杨俊民如释重负打算前往广州府致仕的时候,科道言官的一封奏疏入朝,震惊了整个朝野,这封奏疏弹劾杨博不法,而不法的内容,和杨俊民有关,杨俊民的进士身份有问题。

    杨俊民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而那年的主考官是徐阶,杨俊民和他的弟弟杨俊士那年,一起登科及第。

    而这个案子之所以现在爆发,就是科道言官在等,科道言官早就掌握了扎实的证据,并且一直在暗中调查,而后在杨俊民升官的时候,突然爆发出来。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内阁立刻马上暂停了杨俊民的升转,把科道言官们所举荐的情况进行了核实,呈送到了御前。

    「这——杨博花了十四万两白银,买了杨俊民和他弟弟的进士位?」朱翊钧看着面前的陆光祖,低声问道:「确定没搞错吗?」

    陆光祖摇头说道:「没有,科臣们准备很久了,当年的同考官本该有工部尚书雷礼,雷礼不肯和徐阶等人同流合污,以督工为由,不肯任同考官,后来还因为此事,雷礼被徐阶报复。」

    「陛下,雷礼虽然已经病逝,可当时还有不少当事人还活着。」

    「臣也是见到了奏疏,才知有这件事,还请陛下恕罪。」

    科道言官和大明别的官衙完全不同,科道言官其实是去中心化的,也就是说,都察院的御史丶六部给事中,是不受都察院总宪的意志左右。

    科臣们要上奏何事,是不需要经过总宪批准,可以直接上奏,官卑权重。

    陆光祖年纪大了,他已经几次三番上疏请求致仕,但因为朝廷需要跳过一批人,就只能这麽硬撑着,本来御史们他就管不了,再加上年老体衰,精力实在有限,这麽大的事儿,一直到爆发出来,陆光祖才知道。

    陆光祖说他自己刚知道,朱翊钧以为不然,陆光祖最会做官了。

    朱翊钧又仔细看了一遍科臣们的奏疏,确有此事,事实清楚,证据详实,皇帝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这和以前的科举舞弊案不同,这是徐阶索贿吧。」

    朱翊钧还真的看出点不同的东西,这件事是,徐阶主动索贿,而非杨博为了自己儿子考中科举,主动行贿,主动请求徐阶托庇。

    「徐阶是真的厉害!什麽钱他都敢拿!」朱翊钧都有点被气笑了。

    「徐阶都在松江府做了包税官,他还有什麽不敢做的呢?」陆光祖叹了口气。

    于慎行曾经批评徐阶说:华亭(徐阶)在位时,松江赋皆入里第,吏以空牒入都,取金于相邸,相公召工倾金,以七铢为一两,司农不能辨也。

    松江府的税赋都要送到徐家家门,然后在宰相府邸用空牒取银子,一两二十四铢,徐阶是七铢抵一两,等于说徐阶自己吃掉了七成,给朝廷剩下了三成。

    朝廷若行,包税官制度,七成还是人家的!

    陆光祖用了个比较流行的说法,包税官,以方便陛下理解。

    徐阶当年胆大包天,就是做了松江府的包税官,什麽钱他不敢拿不敢收?

    「这事儿闹的。」朱翊钧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杨博在这件事里,也不光彩,杨博不拿银子出来,儿子的进士位就丢了,若是拿银子出来,就是同流合污,争之不力。

    而杨博选择了沉默,把银子给了徐阶,就是同犯了。

    「科臣们什麽诉求?不准杨俊民前往广州赴任?」朱翊钧问起了科臣们的意见,既然不是诬告,事实成立,证据确凿,那科臣们的意见就很重要了。

    安南在打仗,两广巡抚不能空悬太久。

    「倒也不是。」陆光祖面色奇怪的说道:「科臣的意见是,让杨俊民写一本认罪疏,把这事儿认了,而后戴罪赴任广州。」

    「这是何意?」朱翊钧一愣,科臣们闹了半天,就要杨俊民一本认罪疏,这有点出乎了朱翊钧的意料之外。

    陆光祖面色复杂的看了眼陛下,又看了眼袁可立,见袁可立迟迟不肯入厕去,他只好继续说道:「陛下,广州在天南,天高皇帝远,有本认罪疏,朝廷好随时处置他,而不是任由他胡来。」

    「杨俊民是晋党馀孽,陛下用可以,但还是要慎用。」

    「啧,朕怎麽瞧着这一批的科道言官们,居然有了忠君体国之心?」朱翊钧惊讶无比,他想了半关,没想到科臣们居然是这个原因和动机。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时候捅出来,给杨俊民一个狠的,就是让他记住,到了岭南,到了两广,就不要以为没人盯着他了,要收拾他,随时都行。

    「这不是御史们本来的职能吗?」陆光祖有些汗颜的说道。

    在制度设计最初,都察院的确是这个目的,皇帝手里对付外官的一把刀,风闻言事,专门稽查官吏。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科臣们主要作用,就变成了骂皇帝。

    而御史们失去了本来职能,专门骂皇帝,给皇帝添堵,这个变化发生在了弘治年间,就不得不提到重臣杨廷和了。

    杨廷和丶杨慎父子他们家的情况,一言以蔽之,就是:三代七进士,宰相状元家。

    这可不是夸赞,而是骂人的话,他杨廷和就那麽能生,他自己是宰相,能生出个状元?文曲星是你血脉相传的东西?文曲星都出在你们杨家了是吧?

    一般认为,大臣能够干涉科举,也是从杨廷和开始的。

    「那就准了。」朱翊钧最终是准许了科臣们的意见,许杨俊民上认罪疏,而后戴罪赴任两广地方。

    都察院已经逐渐恢复了本来的职能,监察天下百官,这一点朱翊钧的感触良多,最初的时候,科臣骂皇帝,骂大臣,甘愿做政斗里的走狗鹰犬,现在终于有了点样子。

    在陆光祖结束奏对后,袁可立犹豫再三,还是找到了张宏,询问他关于中书舍人入厕的规矩,他刚写起居注几天,就听到了如此多的机密,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是时候学习一下何时入厕的规矩了。

    「陛下特许了,袁舍人,不必回避。」张宏听闻袁可立的询问,笑着说道:「陛下觉得袁舍人是骨鲠之臣,一些事应该知道,早些知道也好,若是袁舍人心里有疑惑,可以等陛下空闲的时候,询问一二。」

    「臣谢陛下隆恩。」袁可立经过大璫亲口确认之后,才松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份特许和殊荣,但这麽多的秘密,还是有点重了。

    徐阶原来这麽贪,袁可立没写起居注之前,也没想到会这样,只能说,徐阶不愧为快活碑林里不可逾越的高山。

    「张大璫,我当下还真有个疑惑,陛下为何不怪罪杨博呢?甚至还重用了他的儿子杨俊民。」袁可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陛下有点太忙,他不好轻易打扰,倒是陛下身边的大璫,可以时时询问。

    张宏想了想说道:「杨博被骂前,就在推动考成法的施行了,这本身就是背出了晋党的行径,陛下说了,一个人的一辈子很短,能功大于过,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话是杨博病逝后,陛下朱批礼部所请谥号时,说的一句话。

    「也是,人活着,能做成点事儿,确实很不容易,而做成事,能够青史流芳,那就更难了。」袁可立听闻也是非常赞同,他不是初出茅庐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了,这些年,他也被磨平了一些棱角。

    这天下,一直是这样,和光同尘容易,特立独行,想要做成一些事儿,真的很难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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