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期二十年略有功成(1/2)
有人在利用各种方式窃取大明的荣耀,由天下万民,勤劳双手共同创造出的荣耀。
而且这种窃取,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窃取,润物细无声的窃取,再买通士大夫和笔正们,彻底美化一番,就成了人们心中的疑惑。
到底谁,才跟大明朝廷真正的站在一起。
而皇帝通过嘉靖丶隆庆丶万历年间,形成的改革力量,清楚的知道,是祖宗遗泽,是军屯卫所丶是天下万民,他们和朝廷站在一起。
而窃取这些荣耀的贼人,他们甚至不惜鼓吹异族胡元,试图规训大明万民丶
让大明万民反思丶认为自己有原罪,来完成这种窃取。
「陛下,臣为什麽要这麽做?」侯于赵面色十分复杂的说道:「臣在去年,没有随扈回京,而是留在了松江府,臣在松江府办了一个案子,这个案子,让臣有些迫不及待的要这麽做。」
「去年湖广常德府,出了一个案子,稽税院去稽税,佃户们,反而和乡贤缙绅站在了一起,对抗稽税院,此事发生后,臣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侯于赵解释了下自己为何如此激进的原因,万历维新二十三载,到现在,这帮乡绅们,还是过去的老样子,他们还在骗!骗大明的百姓,成为他们的奴才!
常德府武陵县龚氏,是武陵郡望,龚氏通过反覆渲染稽税院的可怕,欺骗穷民苦力丶欺骗所有的佃户们,一旦给他们发工钱,就要被朝廷的鹰犬,稽税院给收走了!
所以,就不发工钱了。
「不是,这是何意?朕怎麽听的有点糊涂?」朱翊钧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他疑惑的问道:「佃户给地主干了活,无论是长工丶短工,都是一文钱都没有?佃户们能答应吗?」
侯于赵赶忙解释道:「不仅是种地丶帮工,龚氏有常德府最大的酒坊,他连家里酒坊的匠人,都不发工钱,只给吃喝,很多学徒,如果只干五年的话,还要倒欠龚氏一屁股债。」
学徒不仅没有工钱,还有欠钱,龚氏的恩情,还不完。
龚氏以稽税院的威名,恫吓穷民苦力,给了工钱他们还要交税,乾脆不给了,就存在田庄丶工坊之中,等到有了需要,再到田庄丶工坊支取。
可是根据缇骑的调查,支取是极为困难的,只有那种横的丶愣的丶不要命的,才能支取成功,而平日里,就提供一点点的餐食,根本就吃不饱。
武陵县,可不是穷地方,依水而建,靠沅江为生,如果是甘肃这样,什麽都没有的地方,让人吃的上饭,让人活下去,还能说一句,这是大善人,显然,在武陵县,龚氏不是大善人,是恶霸乡匪。
「朕知道这个案子,朕的意思是,穷民苦力能答应?」朱翊钧再次强调,这案子最诡异的地方,这些穷民苦力们,怎麽就答应了下来?不该是抄起家伙,砸烂龚氏的家门?
「这就是龚氏的厉害之处了。」
「那些真的敢不要命的,龚氏就会给工钱,而且还会多给,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打手;」
「那些想要工钱,又舍不得一身剐,会被龚氏给打一顿,甚至这几年,龚氏越发的大胆,两年时间,打死七人,打伤二十馀人。
「那些但凡是有些明白点事理,又不太愿意惹是生非,只想离开,龚氏会酌情放他们离开;」
「最后剩下的就是无法分辨对错丶又苦于别无生计的人了。」侯于赵解释了陛下的疑惑,穷民苦力受限于自己的见识,其实很难分得清楚是非对错,通常只会人云亦云。
三人成虎丶众口铄金,说的人多了,稽税院就真的成了那个无恶不作的人间丑恶,只能托庇于龚氏,才能得一夕安寝。
可稽税院稽税是有成本的,没点规模,田亩没有十顷(100亩)丶工坊匠人低于五十,稽税院看都懒得看一眼,跑一趟,连茶水钱都跑不出来。
管理学的魅力时刻,把看人下菜碟这种管理学运用到了极致,请客丶杀头丶
收下当狗。
「说穿了,还是靠骗。」朱翊钧仔细梳理了一下龚氏的管理方式,其实主要还是靠骗,渲染朝廷的恐怖,渲染朝廷失德。
而百姓们愿意相信龚氏,是因为在过去,这种渲染也不算错,一些个地方官员,为了事上丶为了收田赋,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万历维新的新政,还没有惠及到他们,还田的新政还没落实到他们身上,他们自然更信龚氏,而不信朝廷,不信朕。」朱翊钧理顺了侯于赵的话,明白了他的迫不及待。
万历维新,只有真正惠及到了穷民苦力的身上,他们才会摆脱对龚氏这种势豪的崇信。
也难怪,侯于赵宁愿不入阁,也要去湖广,他先看立场,再分对错,事已至此,他已无心分辨对错。
他心中的杀意,已经像万历四年那样的强烈了。
那年,是他在辽东垦荒的第二年,刚刚排了水泡子,拔了塔头,闯关东的百姓们,刚刚有了点粮食,那年,侯于赵还很年轻,九月,女真人攻破营堡,大肆烧杀抢掠。
自那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在侯于赵看来,这龚氏,和那些四处烧烧抢掠的女真人,又有什麽区别呢?
用对付蛮夷的手段对付这些欺压万民丶欺压良善的乡绅,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做可以,更张太急,还是不行,二十年,朕给你二十年。」朱翊钧给侯于赵二十年,他就是不能用完这二十年,后来者,也能继续用这二十年。
侯于赵和他的后来者,如果干不完,朱翊钧就亲自操刀。
「清丈丶还田丶改土归流丶一条鞭法。」朱翊钧将奏疏朱批,写上了他的亲□承诺:期二十年略有功成。
朱翊钧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他给出了承诺,说二十年,只会多,不会少,这中间可能会有道路上的曲折,可以适当的延长,但做,他是一定要做的。
张学颜欲言又止,最终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他其实觉得,对于乡贤缙绅而言,还不如侯于赵说的十年。
陛下这二十年,就是钝刀子割肉。
杀猪要用快刀,用钝刀子割肉是什麽恶魔行径!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如同一阵风吹了过去,吹也就吹过了,十年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不是很长,这阵风吹过也就吹过了,可是二十年的时间,陛下这根本就奔着杀绝种去了。
陛下不愿意更张过急,人情汹涌,用时间换空间,看起来是对乡贤缙绅们的爱与偏私,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下大明官场,是讲考成的,在地方上,二十年,四五任的知府丶知县,他们为了升转,会在二十年的时间里,相比较前任,层层加码。
张学颜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很了解陛下,这就是陛下要的结果,陛下从来不缺乏决绝和果断。
侯于赵这种反贼能入阁,是因为陛下允许。
朱翊钧召开了廷议,廷推侯于赵入阁之事,而对于老赵入阁这个事儿,顺天府丶松江府分别召开了廷议,廷臣们的意见是赞成。
侯于赵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
他在京师做给事中,推动了五等军功制度的改革;他去辽东垦荒,开启了辽东大开发的序幕,辽东农垦局的诸多问题,连张学颜都三番五次的要侯于赵回京去管理,侯于赵不回来,张学颜只能写信去问;
在辽东垦荒的过程中,他提出了一个大明,皆为王臣的说法,这有效的解决了辽东问题,也解决了绥远王化的关键问题,背叛大明整体利益,那就不是大明人了,对待敌人,就要势若雷霆;
在浙江还田丶巩固还田,做了户部尚书,积极推动一条鞭法,六府一条鞭法推行成功,的确是时代的需要,但没有一个主心骨,确实很难很难。
围绕着一条鞭法之间的斗争,可一点都不温和,陛下甚至第二次派出了镇暴营。
至于侯于赵要做的事儿,大臣们不予置评,这些事儿,侯于赵不干,陛下也会干,而且陛下只会干的更过分,陛下那第四卷里究竟写的什麽,大臣们早就猜的七七八八了。
与其让陛下来干,还不如侯于赵来做,至少搞得天下罪之丶沸反盈天的时候,还能把侯于赵推出去当替罪羊,陛下亲自去做,就失去了政治上的冗馀,失去了冗馀,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缓和的馀地。
廷议通过后,侯于赵就正式成为了阁臣,而他入阁的第一件事,就是拆分湖广,拆成湖南丶湖北。
湖广不得不拆了,随着万历维新的推进,开海给长江沿岸带来了极大的影响,随着发展,社会复杂性的增加,湖广太大了,朝廷对湖广,湖广三司对地方的管理,都出现了各种问题。
自张居正变法后,几乎意图变法的维新派,都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变法要先治吏,不治吏,百事不成。
侯于赵深刻领会张居正变法的路径,先从吏治下手,借着拆分,将湖广地面,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清理和排查。
「元辅帝师,大功于社稷。」侯于赵真的开始动手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谢了张居正。
张居正在致仕前,对张党进行了近乎于摧毁性的内部清党,张门门下一共二十七位各地地方官员,被张居正以反腐丶结党营私为由,彻底清理乾净。
湖广地面衙司是重点稽查的对象,张居正这次清查,为湖广分设湖南丶湖北创造了最基本的条件,否则侯于赵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遍布整个湖广,张居正的那些门生故吏。
这样侯于赵就陷入了一种反对元辅帝师的困境之中。
万事开头难,真的做的时候,侯于赵发现,已经有人开了这个头。
「按照元辅的说法,他是有私心的,他对湖广地面衙司的重点清查,是唯恐自己做了元辅帝师,却给家乡带来了更加深重的苦难,所以,才会在致仕前,如此大力清理了一番,不留后患。」沈鲤对张居正搞内部清查这件事,还是很清楚。
当时张居正对皇帝说的非常明白,他做了首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家人都搬到京师的宜城侯府了,但他的门生故吏,在借着他的威名,在为难湖广人,为难荆州人。
他什麽都不做,会被家乡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张居正是威权人物,他讲什麽,张门门人,也是敢阳奉阴违的,这种事,朝廷如此,朝里的各个山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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