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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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无人能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正微微颤抖,也无人能看见,他心中那压抑不住的自得。

    四件事?

    在想要做事的人眼里,哪里只有四件事可以做!

    兵部职掌天下军务,这里面能做的事情,简直浩如烟海!

    这个月,他将兵部上下所有主事丶郎中支使得如同陀螺一般,除了这四件急务,下面还有军备丶府库丶军功考评丶驿站整顿丶盔甲厂丶火药厂清理等十数个事项,都已经在他的清单上。

    他已经根据兵部职司,拉了一个长长的单子,只恨人手实在太少,时间实在太紧,所以才死赶慢赶,先凑出了这四件,作为自己入新政的「投名状」!

    别看他奏报之时寥寥数语,可每件事后面的经世公文,那都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不对,这是朱子的说法。

    陛下喜欢说的是,「一鞭一道痕,一掴一掌血」!

    霍维华在心中暗自纠正了自己的一个小小错漏,再抬眼时,心中对殿上那些依旧在观望丶在权衡丶在明哲保身的同僚,充满了鄙夷。

    一群蠢货!

    皇帝想要什麽,我就给他什麽!这难道不是为官最基本的道理吗?

    更何况,这位年轻的皇帝,他想要的,是做一个中兴圣君!

    这是何其幸运,能让几时的报国之志,与自己的仕途丶权势,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他霍维华,根本,完全,一点也无法理解那些还在犹豫丶观望丶作态的大臣,究竟在想些什麽这些人,实在是愚——

    「国乱思江陵啊——」

    一声悠长的感叹,从御座之上传来,打断了霍维华的思绪。

    朱由检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他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这位他曾经打心底里瞧不上的「佞臣」。

    这个他原本只打算用来敲打京营勋贵,事成之后,就准备换上李邦华的「替代品」。

    「霍卿,」朱由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你今日,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是真的刮目相看。

    如果说,前面京营事丶九边清册事丶队官选调事,还能解释为他是贪图幸进,揣摩上意。

    但这最后一件,七路人马齐出,以互相制衡之法清查边镇兵饷,这手笔,这思路,几乎与他当初遣派人手往陕西清查如出一辙!

    能这麽快洞悉他对群臣的不信任,并完全放下身段地兼容他的工作方法,是何其难得?

    就连孙承宗,这几日也来信劝自己要慎用厂卫呢!

    与这番身段丶眼力相比,那些不着痕迹的马屁,全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嗯,真的只是小事。

    霍维华紧紧抿着嘴,强行按捺住胸中翻涌的激动,只是深深一揖。

    「陛下登基之时所言,历历在耳。」

    「陛下曾言,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臣何其荣幸,竟能得陛下君子」之评。」

    「臣乃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进士,登科后,历任知县丶给事中丶六部郎官等职。」

    「然其中有殆政之时,有阉气成风之时——」

    霍维华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些哽咽,那双眼睛里,竟泛起了水光。

    他猛地撩起官袍,离座下拜,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

    「臣为一时权势,竟行攀附之事,而成党贿之徒!此乃臣一生之耻!」

    「臣旬月前,已将历年贪腐所得现银,除却个人俸禄外,共计六千四百三十七两,尽数捐于京师修路之用!」

    「然臣多数贪腐所得,早已于乡里购置土地。臣已遣人送信,命家人将田地尽数发卖,折算成银,不日便可解送入京,悉数充公!」

    霍维华抬起头,脸上竟已是两行热泪。

    他再拜,泣声言道:「陛下所言,国乱思江陵,诚如是也!然国乱之时,又何尝不思汉宣丶光武之中兴!」

    「臣何其有幸,得遇圣君!竟蒙陛下许下前尘尽弃」之绝缨之诺,能得一夕悔改之机!」

    「臣愿效豫让吞炭漆身,非为报知遇之恩,实为报陛下许臣以更生之德!今日之言,天地鬼神共鉴之!」

    「臣今日既入新政,便已洗心革面!再不敢贪得一分一毫,一心只求兴复国朝!」

    「若臣日后忘却此志,重蹈覆辙,则哪怕一稚子执剑前来,臣也甘愿引颈就戮,以谢陛下!」

    说罢,霍维华伏地而拜,长跪不起。

    卧——尼玛!

    大明奥斯卡金牌演员朱由检,生平第一次,在对戏上,被一个配角给彻底碾压了!

    他下意识地环视众人,却见殿上诸位文武百官,脸上神情复杂难明。

    有震惊,有错愕,有鄙夷,但更多的,竟然是羡慕,是嫉妒!

    甚至有几个人,竟也跟着眼圈泛红,似是感同身受。

    不是??

    你们哭个什麽劲儿啊!

    朱由检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飞快地咽了口唾沫。

    他脑筋急转,一时却想不到什麽骚话。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让场面冷下来。

    朱由检猛地站起身来,绕过御案,快步走到霍维华身前,亲手将他扶起。

    「霍卿此言,字字泣血,句句肺腑。」

    「朕又非是草木顽石,岂能无动于衷?」

    朱由检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一边放慢语速,一边拼命地绞尽脑汁,终于在话音落下前,灵光一闪。

    他紧紧抓住霍维华的手臂,与之四目相对。

    「霍卿所言圣君,朕实不敢当。」

    「朕登基以来,新政未见其功,虏患犹在肘腋,天下生民更是饱受苛捐杂税丶胥吏欺压之苦。」

    「朕做了什麽,又哪里称得上一个圣」字?」

    他话锋一转,眼中却放出光来。

    「但,正是这样,才好啊!」

    「霍卿今日,未必是贤臣,却立志成贤。」

    「朕如今,未必是圣君,却立志成圣。」

    「圣贤!圣贤!你我君臣,如此携手并进,同志而行,这如何不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霍维华抬起头,嘴唇颤抖,还要再说些什麽。

    朱由检却不敢再让他说了,生怕这场好不容易才抢回主动权的戏,就此垮掉。

    他猛地一摆手,松开霍维华,退后两步。

    「锵一_」

    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大殿。

    朱由检竞拔出了腰间的天子剑!

    寒光四射,剑气森然。

    群臣顿时肃容,齐齐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预感到,又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佳话,即将诞生。

    朱由检手持宝剑,屈指一敲,然后对着霍维华说道:「霍卿方才言道,若忘却今日之志,便可斩尔首而去。臣敢践诺,君又何惜一诺!」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宝剑,狠狠斩向身旁的御案!

    为求一击功成,他瞄准的,只是御案最边角的一个小小的角块。

    万幸,他穿越以来,日日勤练不辍,总算是有几分气力,砍过的草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坚实的黄花梨木御案,竟被他一剑斩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角块,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口朱由检转过身来,持剑环视众人,目光如电。

    「君臣之诺,山河为证,日月为鉴!」

    「他日,若霍卿忘却今日之志,复为贪腐之徒,朕便以此剑,亲斩其头!」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若朕他日,一朝忘却今日兴复天下之志,耽于享乐,怠于朝政,则朕之头颅,又何惜哉!」

    霍维华瞠目结舌,被这个场面震得一时沉默。

    他不过沉默片刻,便已有了思路,张开口,微一拱手,正欲再说。

    内阁首辅黄立极,此刻却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撩袍下拜,五体投地,高声呼喊:「陛下壮志,臣等愿附骥尾,万死不辞!」

    仿佛是一个信号。

    大殿之中,无论勋贵大臣,还是值守武将,亦或是内侍太监,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

    「陛下壮志,臣等愿附骥尾,万死不辞!」

    朱由检站在原地,手握着依旧在微微嗡鸣的宝剑,略微喘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心。

    在这片土地上。

    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跟朕飙戏,还能压朕一头!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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