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权力的餐桌(1/2)
武英殿中,气氛陡然变紧。
除了勋贵们略显事不关己,新政派有恃无恐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汇聚到了一个焦点上—一刑部尚书,乔允升。
这位东林元老,此刻正从队列中走出,身形笔直,宛如一株即将迎接风雨的瓜松。
前面的礼部人心三事,各位大臣已然领略了这位新君的气度。
也是真正相信了他的能力和信誉。
一哪怕这位新君,到现在还未真正发赏。
但是——
权力的餐桌上,谁能上桌,谁的碗里能多一块肉,这才是更为关键的现实。
否则,纵使大明真的迎来了中兴,纵使这位陛下封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又与你一个被罢斥还乡的野老有何干系?
卧龙先生,也是出山之后才成的诸葛丞相。
若他一生困居南阳,终究不过是一介村夫,千百年后,谁又会记得他是谁尼?
这才是朝堂党争的底色!
这根本不是朱由检重立国朝信誉便能解决的。
—一甚至,国朝越有信誉,陛下越有圣君之相,这群人抢得也就越加激烈!
大明的党争,从万历年间一路贯穿至今,为的便是这餐桌上的方寸之地。
无论为名,为权,为利,皆须争之。
而京察与大案,便是这权力场中最锋利的两把刀。
京察六年一次,结果不过是罢默而已,终究有再来之时。
大案才是真正要命的手段。
案宗一定,道德就分,胜利者能够将失败者压得不能翻身。
万历年间有「两沈相争」,有「李三才之案」,有「国本之争」。
到后来更是直接牵涉内廷,而有「红丸」丶「移宫」丶「挺击」三案。
过程中诸党此起彼伏,虽有败落,却也还算体面,不过是谪居乡里,尚有东山再起之日。
可自天启四年,杨涟那一道二十四罪的惊天大状递上之后,党争便陡然酷烈起来。
汪文言案丶杨涟案丶吴怀贤案丶周应元案丶黄山案——一路下来,血流成可。
魏忠贤与天启皇帝,用最酷烈的手段,将整个朝廷的事权牢牢抓在了手中,顺者昌,逆者亡。
但只要这权力的舞台还在,争斗便永无止息。
东林倒了,阉党内部又有冯铨与崔呈秀之斗,有孙如浏与许显纯之争。
这桌上的蛋糕就这麽大,你多吃一口,旁人便要少吃一口,又如何能不争,如何能不斗?
朱由检高坐在御桌之后,将御座下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在搁置了这麽久之后,自己对东林诸案的最终定夺,将再一次定义明堂的风向。
哪怕他已经反覆丶多次地申明过自己要树立的风向根本不在这里。
但这群老狐狸,在旧版本中斗了这麽多年,恐怕还是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风向示!
也是他们纠结犹疑,等了这麽久的关键风向!
草,都是一群听不进去人话的倔老头!
终于,朱由检开口了。
「乔卿,你递上来的各案意见,朕都看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乔允升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
「但你似乎一直没明白朕的重点。」
「朕求的是张居正,求的是戚少保,却不是要求什麽'众正盈朝」。」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什麽是正?什麽是邪?」
「个个都说自己是忠臣良将,做起事来却又都说是结党营私!」
「朕要相信谁?朕又能相信谁?!」
朱由检目光扫过殿内每一位大臣的脸,话语一句比一句尖锐。
「天启元年,也说众正盈朝,然后呢?有了辽渖之败,有了广宁之败!」
「天启四年后,又说众正盈朝,然后呢?有了柳河之败,有朝鲜之败,有汝宁府真阳县之殆!」
「到如今,士风日下,官吏贪腐成风,朝廷财税一年不如一年!这到底是谁之过?!」
「凡是事有不成,就是朝中出了奸党,必欲驱之而后快。驱完了,然后呢?
国家好了吗?!」
「如今不说比国初,就比万历之时,又好了吗?!」
「这众正盈朝,从天启元年盈到如今七年了,辽事也拖了七年了!我大明开国以来,哪有七年还未了结的战事?!」
连珠炮般的质问,如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刑部尚书乔充升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硬挺着身子,在原地听着这毫不留情的训斥。
朱由检却还没说够,他的语气愈发尖酸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们是当朕是何不食肉糜的痴愚君王吗?」
「竟还敢天天拿这等破事到朕眼前来聒噪?!」
「籍贯丶门生丶姻亲丶故旧,天下之间,何处不党,何处不群!」
「这等事,朕还需要你们来说?」
一通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让整个武英殿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许多大臣这才猛然从之前皇帝营造的「宽仁」丶「汉祖之风」的幻象中惊醒过来。
纵使这位新君再怎麽模仿仁君的姿态,他的血脉里流淌着的,却仍旧是朱家皇帝的血脉!
朱由检眼神冷漠。
党争?争你个皮球争!
不管你是东林阉党,能做好新政就能留,不能做好新政便要滚!
想拿到权力餐桌上更大的蛋糕,就往新政上去使劲。
去攻击你政敌的贪污,去攻击你政敌的阳奉阴违,去攻击你政敌的虐民瞒上永昌新政,不是不争,而是要在他朱由检划定的规矩里面去争!
他登基到了如今,已经不是那个见谁都要倒履相迎的新君。
也不是谁都能被他握手以待,亲赐牌匾了。
他手里的牌越来越多,已经不是那个只能打礼贤下士丶汉祖之风的新君了!
从此以后,他的仁慈丶他的关怀,只会留给能亲近他丶拥戴他的人群。
一不论忠奸!
朱由检的目光重新锁定在乔允升身上,语气冷得像冰。
「今日,朕对过往诸案只有一个意见,那就是不论忠奸,秉公而判。」
「刑部办得了就办,办不了,就换人来办!」
他向前微微探身,一字一句地问道:「刑部尚书乔允升,这事,你究竟能办,还是不能办?!」
这已不是在商议,而是赤裸裸的逼迫。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股蛮横霸道的做法震得一言不发。
乔充升被架在原地,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几乎忍不住就要效仿古人,当场脱下官帽,乞骸骨而去。
可他眼角的馀光瞥见,在阉党那群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几丝贪婪他想到了自己多年好友,在诏狱中被拷掠至死,至今连个牌位都不得公开祭吧。
他想到了如今这满朝文武,阁臣六卿之中,竟只有他一个还能勉强算作东林勺独苗。
他若是走了,皇帝会选谁来接替他?
那还用得着想吗?
人既老了,便不再那麽不管不顾了。
乔允升胸中的那股刚烈之气,化作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乔允升缓缓躬下身子,声音沙哑地答道:「启奏陛下——此事,刑部能办。
'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那难堪至极的神情。
他坐回御座,直接开口,声音冷漠而清晰。
「刑部所奏诸案之中,其一,熊廷弼之案。」
「丧师辱国,封疆失地,斩首毫无疑义。」
「王化贞丶杨镐二人,也当并案,一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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