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难眠(2/2)
赵怀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他走上前,看了一眼地图,问道:「在商量什麽?」
刘信指着地图上简易的战场,沉声道:「节师,我们在商量,开战时,我等骑兵该从哪个方向,对敌军的侧翼进行突击,战果更大。」
刘知俊则在一旁摩拳擦掌,咧嘴笑道:「其实管他哪个方向!只要节帅你一声令下,俺老刘就带着弟兄们,直接凿穿他们的中军大阵,把那伪王仙芝和黄巢的脑袋一刀一个剁了,这才省事!」
赵怀安哈哈大笑,并没有对刘知俊说什麽,最后看了看大夥就又走了。
那边刘知俊纳闷,还待问,然后就被刘信拉住,摇了摇头。
他晓得,这会,压力最大的就是节帅!
节帅有自己调解内心的方法,而他们这些部下们能做的,就是各司其职,唯奋勇杀敌耳!
最后,赵怀安又来到了庐州厢军和舒州厢军的营地。
在这里,他见到了王威丶陶雅丶陆元庆丶周本这四位都将。
与保义军的老兵不同,这些新附的厢军士卒,脸上明显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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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他们看到赵怀安的身影,出现在营地里时,不晓得为什麽,众人就安稳了。
他们或许不相信自己,但他们相信这位带领他们打了无数胜仗的节度使。
周本更是上前一步,激动地说道:「节帅!请放心!决战之日,我舒州儿郎,绝不堕了咱保义军的威名!定要让那些草寇看看,咱们淮西的汉子,没有一个是孬种!」
一番话说得王威丶陶雅直撇嘴,这就咱保义军了!
整整一夜,赵怀安几乎走遍了保义军所有的营区。
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他只是走着,看着,听着。
而正是这一夜的巡营,让他那颗原本因为怀疑和忧虑而躁动不安的心,彻底地平静了下来。
得益于一直以来的胜利,保义军中无论是老兄弟还是新卒,对于赵怀安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他们不用想那麽多,节帅肯定是已经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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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得不说,盲信也是信。
正是这种信心,让赵怀安心中更加确定,那就是无论草军如何,高骄又如何,他都可以坦然面对!
他不信天下有哪支军队能留住他一手打造的保义军!
正如他的部下们相信自己,自己也愿意无条件信任这些吏士们!
什麽阴谋,什麽算计,不就是打一场嘛!打!管他对面是谁,就是狠狠杀!
想通了这一层,赵怀安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烟消云散。他返回帅帐之后,竟头一次,倒头便睡,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乾符三年十一月四日,天色微明。
一直没什麽大动静的草军大营,忽然开始频繁地调动起来。
时刻都在观察着草军动向的高骈,在接到斥候的回报后,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判断,那就是草军主力即将要开赴战场!
于是,当天夜里,高骈便向北面的张璘,和南面的赵怀安,同时下达了军令,命全军连夜拔营,渡过倒水,提前进入决战阵地,抢先占领优势地形!
而事实是,高骈的判断无比正确。
果然,在第二日,也就是十一月五日的清晨,草军的主力大军,便开始排阵过河。
当时,在高骈的中军大帐内,老将梁缆再次进言,建议应该趁着草军正在渡河,阵脚未稳之际,立刻发动攻击,半渡而击之。
这是一个分外有诱惑力的选择。
但高骈在仔细地思考了许久之后,却毅然地拒绝了。
他严令各军,坚守本阵,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出击!
就这样,包括保义军在内的四万唐军,就这麽静静地站在距离河岸不过数里的圩田上,眼睁睁地看着对岸的草军,开始不慌不忙地架设浮桥,横渡倒水。
凌晨,卯时,天色灰蒙蒙的。
随着三声沉闷的大鼓声,响遍两岸,无数的走舸小船,如同离弦之箭,竞相出发。
这些小舟舢板,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倒水河面,来回穿梭,运输着草军的人员和物资,川流如织。
很快,一支约有千人左右的草军先头部队,便登上了战场。
这些背着巨大牌盾丶手持着两丈步槊的草军士卒,身上都披着厚实的铁铠,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上岸之后,并没有急于冒进,而是迅速地呈扇形展开,牢牢地控制住了渡口,为后续部队的登陆提供了掩护。
接着,更加密集的鼓声,从对岸连绵不绝地传来。
越来越多的草军营头,开始抵达战场。原先还一片静谧的原野,一下子便被鼎沸的人声丶马嘶声,以及驮畜的嘶鸣声,给彻底充斥。
在这个过程中,赵怀安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那辆由四头宝驴驱动的战车之上。
他的前方,不断有背嵬哨骑,飞马回报:「报!草军毕师铎部已渡河!」
「报!草军柴存部已渡河!」
「报!草军黄氏三军,已尽数进入战场!」
直到大半个白日都过去了,终于有哨骑前来,大声禀报:「报!节帅!草军已尽数渡河!其帅旗,已立于阵中!」
此时的赵怀安,内心中已经极度的不高兴。
他不理解,高骈为何要白白地浪费掉这大半日的绝佳战机!
那些刚刚渡河的草军,连阵线都没有完全展开,乌泱泱的一片,只要他一声令下,率领两军的精锐骑兵,来回冲杀几次,直接就能将这些立足未稳的敌人,彻底绞杀在河滩之上!
是,这样的突袭,的确可能会吓跑了对岸还没来得及渡河的草军主力。
但干嘛非要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呢?
能先吃掉多少,就先吃掉多少嘛!
但赵怀安心里虽然这麽想,却也不敢违抗军令,擅自行动。
此时,他已经将自己摩下的十二个「都」,按照预定的计划,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战阵。
他没有选择将阵地前驱到大湖以西的开阔地,而是就选择在了大湖东北面的一片狭长地带布阵。
这样一来,赵怀安大阵的正面,就是一条长约六里左右的狭长通道。
这种地形,可以极大地约束草军在兵力数量上的优势,让他们无法完全展开O
然后,赵怀安又将自己麾下的三千骑兵分成了三部。
一部,由刘知俊统领,布置在圆阵之内,作为预备队,随时可以从阵中杀出,对敌军发起致命的冲击。
一部,由郭从云统领布置在了大阵的北面。
这个位置,进,可以随时向北面高骈的中军大阵,提供支援;退,可以与主阵互为犄角。
还有一部,则由耿孝杰统领,布置在了大阵南面的大湖之后。
在靠近长江与大湖的夹缝之间,是一条狭长的江堤。
那里虽然不适合大兵团行走,但为了防止有小股草军,从这个地方渗透过来,袭扰自己的后路,赵怀安还是在这里,布置了一支精锐的骑兵。
就这样,此时赵怀安的保义军大阵,就像一只巨大横亘在大湖旁的螃蟹。
万人步卒组成的圆阵,是螃蟹坚固的身躯,而布置在外的两支骑兵部队,就是螃蟹那两只铁钳!
一万两千马步军,以及四千配备厢车的庐州丶舒州的厢军们,就这麽静静地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可随着天色越来越黑,预想中的猛烈袭击却并没有发生。
直到这个时候,一队传令的骑兵才从北面高骈的中军大营方向疾驰而来,沿着各军的阵线,大声地呼喊着:「都统有令!诸军少安毋躁,今日不当战!全军枕戈待旦,明日再战!」
赵怀安听了这话后,再也忍不住,气得一把将头上的兜鍪,狠狠地摔在地上。
随即,对着北方,大骂了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