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圣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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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要抠进头皮,发出痛苦而压抑的低吼,声音在殿柱间回荡,「我给他一字并肩王!与他共享江山!他不要!我给他半壁天下,划江而治,称孤道寡!

    他不屑一顾!他却跟老子说————要成圣?」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瞪视着虚空,仿佛江行舟就站在那里,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俯瞰着他。

    「这煌煌天下,芸芸众生,还有什麽比帝王霸业更诱人?

    还有什麽比手握乾坤丶生杀予夺更显权力?!」

    他无法理解!

    他赖以生存丶为之奋斗的一切价值准则,他视作毕生目标的皇图霸业,在江行舟那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山岳的「成圣」二字面前,竟显得如此卑微丶如此狭隘丶如此————可笑!

    「难道————他真是那种不慕荣利丶心怀天下的圣人?不!绝无可能!」

    黄朝几乎是立刻厉声否定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想起了兵围长安之初,江行舟派人秘密送给他的那本户部帐册!

    那本详细罗列了关中各大门阀数百年积累的财富丶田亩丶人口的「厚礼」!

    那本点燃他内心贪婪烈火丶驱使他疯狂屠戮的门阀「死亡名录」!

    「如果他真的淡泊超脱,为何要借我这把刀,屠尽关中门阀?

    为何要将这长安城内外,数百家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几乎连根拔起,血流成河?」

    「他是在利用我!他从一开始就在冷静地利用我!」

    黄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明悟,但随即被更深的迷雾笼罩,「可他如此处心积虑,借我之手削弱乃至铲除门阀,对他有何益处?

    难道————他自己想取大周而代之?可若真有此心,方才阵前他手握胜势,为何不顺势答应与我合作,反而————」

    各种矛盾的线索丶猜测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丶撕扯,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合乎逻辑的图景。

    江行舟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无力。

    突然——

    一道惨白的灵光,如同漆黑天幕中被闪电撕裂的缝隙,猛地劈入他的脑海!

    他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在瞬间褪得乾乾净净,苍白如纸。

    一段尘封的记忆,一段他曾在那场奇遇中,于某卷古老道家典籍上偶然瞥见丶当时并未深究的箴言,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鬼,带着冰冷的寒意,一字一句地浮现在他心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轰隆!」

    这短短的二十个字,此刻却如同九天神雷,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将他所有的困惑丶不解丶猜疑,炸得灰飞烟灭!

    一个冰冷丶残酷丶赤裸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如同深渊巨口,豁然洞开在他面前!

    「原来————原来如此!!」

    黄朝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双腿一软,重重地瘫坐在那张冰冷坚硬丶对他来说仍显陌生的龙椅之上。

    刹那间,冷汗如瀑,浸透了他厚重的战袍,让他如坠冰窟。

    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发出近乎梦吃般的丶破碎的声音:「天地看待万物,没有偏私,无所谓仁爱与否。

    万物在天地眼中,就如同祭祀时用的草扎狗畜一般,用时陈列,用过即弃!」

    「而圣人————那些真正超脱了的圣人————他们看待世间亿万百姓,也是如此一无分贵贱贤愚,一视同仁,皆为————刍狗!」

    他猛地再次抬头,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无助丶彻骨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恍然!

    他终于「明白」了江行舟那「成圣」之志背后,所蕴含的恐怖意味!

    「江行舟————他要成的,是这种圣!是那种超越凡俗情感丶视众生为平等刍狗」的圣人」!」

    「在他那追求圣道」的眼中————没有绝对的善恶,没有世俗的对错,只有————冰冷的道」!只有他通往成圣之路的需要」!」

    「门阀世家,是大周肌体上的腐肉,是阻碍某种新生」的旧刍狗」,所以他借我之手,将他们清理」掉,如同清扫祭坛!」

    「而我黄朝,和我麾下这十万追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乃至这关中数百万的黎民百姓————!」

    黄朝的声音变得异常乾涩丶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我们————也不过是他用来磨练」他那颗圣心」,用来验证」他所行圣道」是否正确的————另一批刍狗」罢了!」

    「他甚至不乘胜追击,不急于杀我,并非仁慈或力有未逮!」

    「而是————他还需要我这把刀」!我这把足够锋利丶足够疯狂丶足够搅动天下的刀」!」

    黄朝的眼神在绝望中透出一种疯狂的清醒:「甚至————他还需要我去巴蜀!去中原!去荆楚!去替他————继续清理」那些盘踞地方的门阀势力!替他扫清他成圣之路上可能存在的障碍」!」

    「等到有一天————我这把刀,卷刃了,钝了,或者————对于他的圣道」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甚至成了新的障碍」————」

    黄朝不敢再深想下去!

    那种从始至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所有的挣扎丶野心丶痛苦,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早已计算好的步骤,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丶一件工具的感觉,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恶心与深入骨髓的战栗!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而悲凉至极的狂笑,笑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疯狂回荡,充满了对自身命运的极致嘲讽与无边绝望!

    「好一个江行舟!好一个宏图大志的成圣」!」

    「原来————我黄朝自诩英雄,揭竿而起,折腾了这许久,自以为是在反抗这吃人的世道,开创一番新天地————!

    结果————却不过是江行舟那庞大棋局上的一颗过河卒子!一颗用完之后就可以随手丢弃丶甚至碾碎的————刍狗!」

    他无力地瘫在宽大的龙椅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目光空洞地望向殿顶那描绘着日月星辰丶江山社稷的华丽藻井。

    曾经,他以为那象徵着他即将掌控的天下,此刻看来,却更像一个巨大而讽刺的囚笼。

    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渐渐被无尽的灰暗与悲哀吞噬。

    一种前所未有的丶彻底的无力感与深沉的悲哀,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原来,他与江行舟之间的差距,早已超越了野心规模的大小,而是————境界层次的云泥之别!

    一个,还在人间的权力泥潭中打滚,执着于恩怨情仇丶王朝更迭;

    另一个,却早已超然物外,冷眼旁观,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布局千古,只为了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圣道!

    他打不赢江行舟,更斗不过那高高在上的「天道」!

    「圣人————刍狗————」

    黄朝喃喃自语,脸上挤出一抹扭曲的丶比哭泣还要难看的笑容。

    他清晰地预见到,自己这辈子,恐怕永远都无法跳出江行舟布下的这个局了。

    要麽,作为一把尚且好用的「刀」,被驱策着四处砍杀,直到彻底崩断;

    要麽,作为一颗失去价值的「弃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那只无形的大手,轻轻从棋盘上抹去。

    窗外,夜色深沉如墨。

    整座长安城,仿佛一头身受重创的洪荒巨兽,在无边的黑暗中默默喘息,等待未知的命运。

    而黄朝的心,比这浓稠的夜色,还要冰冷,还要黑暗,还要绝望。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丶如此残酷地,看到了自己那早已被注定的丶悲剧性的终局。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烽烟将熄未熄的关中平原上。

    羽林军大营外,一处地势微隆的土坡,江行舟青衫磊落,负手而立。

    衣袂在夜风中徐徐拂动,挟带着一股混杂了焦土丶未冷鲜血与隐约尸骸气味的凉意,扑打在他沉静的面庞上。

    他极目远眺。

    视野的尽头,千年帝都长安蜷伏在渭水之滨,像一头身披重创丶蛰伏喘息的洪荒巨兽。

    城头零星闪烁的火把,与巡夜叛军拖曳而过的丶如同鬼魅般的呼喝,为这沉.

    沦的巨兽更添几分凄厉与破败。

    广袤的关中大地,昔日炊烟缭绕丶阡陌交通的富庶景象早已荡然无存,映入眼帘的,是无边的死寂,以及零星散布丶尚未彻底熄灭的村落馀烬,猩红的光点在暗夜中明灭,如同大地被撕裂后,久久无法愈合的灼热伤疤。

    空气里弥漫着难以名状的气息,草木灰的苦涩丶血液的甜腥丶以及某种更深沉腐败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刺入鼻腔。

    风过荒野,送来远处野狗为争抢食物而发出的贪婪吠叫与低沉呜咽,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更遥远地方,那些家园尽毁丶亲人离散的流民们,压抑不住的丶断断续续的哭泣。

    这一切惨澹的景象,都倒映在江行舟深邃的眼眸里。

    他面容平静如水,胸腔之下,那颗心脏却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传来一阵阵隐晦而沉钝的刺痛。

    死了————太多人了。

    关中千百年积累下的繁华与稠密人烟,在这场由他亲手引导丶假黄朝之力执行的滔天浩劫里,几乎全空了,百姓逃散,根基动摇。

    那些盘根错节丶吮吸民髓的门阀世家,固然罪该万死。

    但那些依附其生存的佃农丶仆役,那些世代耕耘于此的寻常百姓,又何其无辜?

    他们的血,同样汩汩流淌,浸透了这片曾经肥沃的土地。

    这代价,太沉重了。

    沉重到令他这般心志如铁之人,亦无法全然漠视,那灵魂深处传来的一丝微不可察的战栗。

    他缓缓阖上眼帘,白日战场的惨烈景象不受控制地浮现:羽林军勋贵子弟临死前那惊骇扭曲的面容,黄朝军中那些被煽动起来丶眼神浑浊只剩下掠夺与杀戮欲望的流民身影————

    但是一他倏然睁眼!

    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恻隐与波澜,顷刻间被一种更为凛冽丶更为坚硬的寒光所吞噬丶取代!

    「这天下————」

    他低声自语,声音飘忽于夜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何曾有过只享滔天好处,却无须付出丝毫代价的便宜事?」

    「妄想不伤及无辜,不流一滴鲜血,便能扳倒那些在关中盘踞千载丶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门阀世家?」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而冰冷的弧度,「痴人说梦!是迂腐书生的天真臆想!

    是————妇人之仁的吃语!」

    「旧日的秩序堡垒,本就是由鲜血与白骨垒砌而成!欲要将其摧垮,唯有施以更暴烈的火焰与钢铁!」

    「打破一个陈腐世界,必然伴随剥肤之痛与锥心牺牲。此乃————天道循环之理。」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破这沉沉夜幕:「关中的门阀,便是生长在这片沃土上的最大毒瘤!他们壅塞仕途,垄断田亩,吸食民膏!有他们一日,黎民便永世为牛马,这片土地亦永无真正复苏之机!」

    「黄朝————这柄我借来的锋锐快刀,虽戾气深重,却也终究是替这天下,将这最大的毒瘤,连根掘起了!」

    想到魏氏等巨室轰然倒塌,他眼中掠过一丝冰冷彻骨之意。

    「如今,这片关中的土地虽疮痍遍体,却也终于————乾净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夹杂着硝烟与寒意的空气,胸膛微微起伏。

    「接下来————」

    他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的阻隔,投向了遥远的西南方向一一那里是汉中与巴蜀的所在!

    「汉中的米粮之仓,巴蜀的天府之国————那里,同样盘踞着不逊于关中的豪强巨室,门阀世家!他们倚仗山川之险,割据自雄,同样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百姓头顶的沉重枷锁!」

    一丝冷酷至极的算计,在他眼底悄然闪过。

    「黄朝这柄凶刀,既已出鞘饮血,岂能容他轻易归匣?更不能让他在关中这片烧焦的废土上,磨损了锋刃!」

    「他需要新的猎物,去填饱麾下那十万渴望掠夺的饿狼之腹!也需要新的地盘,来缓解眼下坐困长安的窘迫之境!」

    「而我————正需要他这把刀,去将西南腹地的荆棘险阻,也一并铲除乾净!

    」

    驱虎吞狼!

    将这头已尝尽血腥滋味的猛虎,从关中这片即将榨乾价值的泥沼,驱赶到汉中丶巴蜀那片更为富庶丶尚未经大规模蹂的新猎场!

    让他去撕咬那里的地头蛇,搅动那里沉寂的死水!

    「届时————」

    江行舟的嘴角,再次浮现那抹高深莫测的弧度,「无论虎噬狼,狼伤虎,抑或是————两败俱伤,元气大损————」

    「于我,于亟待中兴的朝廷,于这片渴求新生的天下苍生而言————皆是最为有利的结局。」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微拢,仿佛要将那遥远的西南锦绣山河,尽数虚握于掌中。

    「黄朝————」

    他轻声低语,如同在为一颗注定奔赴终局的棋子送行,「你的征途,尚未终结————」

    「汉中的古栈道,巴蜀的剑门关,正静候着你————去踏为齑粉。」

    夜风陡然转烈,带着宿命般的肃杀之气,卷起地上尘沙。

    江行舟蓦然转身,步履沉稳,走向那片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

    他的背影在苍茫夜色中,拉出一道孤直而决绝的剪影。

    为荡平大周圣朝这累世门阀,为换取那海晏河清的天下宏图,他甘愿双手染尽血腥,行此霹雳手段。

    纵然脚下踏着累累白骨,身后背负万千骂名。

    只因他深信不疑——

    唯经浴火,方能涅盘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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